「欸欸你聽說了嗎,風早那傢伙被中島學姐告白了。」 「真假,學姐終於告白囉?學姊拿到內定之後一直在試探的樣子,看了這邊都急。」 「沒辦法,風早第二學期初發生那種事,對他有意思的人多少有點顧忌吧,那傢伙也看起來短時間沒想找人交往。」 「是能理解啦……所以,關鍵的結果呢?」 「那個啊……」
「要,怎麼了?資料太難讀嗎?」 事務所成員都有事外出的假日午後,HiMERU跟找他詢問報告意見的要一同坐在客廳,他處理工作的空檔不時用眼角餘光確認弟弟的進度,發現要的手停下來許久,明顯心思不在報告上,忍不住開口詢問。 「咦?沒有,哥哥修改過的資料很好讀,只是我在想別的事情。」要急忙舉起雙手左右搖動否定,但也不打算解釋。 「這樣啊,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HiMERU露出微笑後注意力回到自己的工作。 要太好懂了,放鬆時總是把想法寫在臉上,HiMERU不用特別詢問也曉得他正在煩惱跟巽有關的事情,而且應該是和社團的學姐有關。 那天的騷動結束後HiMERU擅自調查了女子的身分,幸好對方在大學裡算是有點名氣的人,社群網站能找到不少線索,不一會就鎖定對方是社團的副社長,學院裡許多人都知道她喜歡巽很久了。綜合之前目睹的場景,HiMERU推測巽應該是被告白了。 傻孩子。他忍不住在心裡這麼想,要表現得很像重要的人被搶走很不甘心一樣,讓他即使不願意依然回想起過去的自己。 母親病逝後不願接受父親再婚的事實,HiMERU選擇離家出走,小小年紀什麼也做不到,同時也什麼都願意學,為了活下去他學習任何有機會養活自己的技能,跳級讀完大學還一個人開立了偵探事務所;他拋棄以前的身分,直到父親不知從何處聯絡上他、希望他幫幫只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弟弟,他才回到出生的城市。 血緣果然不會騙人呢,現在的要和小時候憎恨父親再婚的HiMERU十分相像,那個過程太痛苦了,走錯一步甚至會落入地獄,兩年前他發誓不會再讓要受傷,眼見弟弟走在懸崖邊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兩個小時後要寫完報告了,期間思考著該怎麼跟要提起話題的HiMERU迅速檢查完內容,告訴他沒有問題,接著趁要收拾電腦與資料時裝出閒話家常的態度,問到:「最近社團活動沒那麼多了?」 「嗯,學期快結束了,高中部的期末考早就考完,我們也有自己的考試跟報告,社長說到新學期開始前休息一陣子。」要參加的社團主要活動是指導學校的高中部學生課業,也會利用假日帶著高中生出遊。這是要主動想做的事情,HiMERU在調查完社團成員沒有不良份子後就不打算過問太多,社團的事情基本上是要主動分享給他的。 「啊,不過春假前會有一次聚會,社團幹部要交接。」講到這,要不自覺地垂下眼。 「明年打算繼續參加嗎?」 「嗯,巽前輩也還在,不過他接了副社長就不會被分在同組了吧。」他擠出微笑,不是很想讓哥哥為自己操心,可是觸碰到這個話題後這段時間一個人煩惱的事情便怎麼也藏不住,好想找人傾訴,明明身邊那麼多人了卻不敢跟他們說,有誰…… 「要。」 要的臉頰被觸碰,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眼淚流了出來。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擔心,哥哥的話,如果是這個某天突然出現、挺身保護自己的家人的話,是不是能夠原諒他的任性。 「……巽前輩,被中島學姐……那天一起來前輩家的學姐告白了,我不曉得結果怎麼樣,可是聽到這件事以後就覺得很討厭。」低頭的要用雙手抓緊褲子,微微顫抖的聲音正努力拼湊完整的語句:「好像前輩會被搶走一樣……但我明明就知道不會那樣,明明就知道──」 他猛地抬起頭直直望著哥哥,端正的五官全擠在一塊。「想要的東西,巽前輩都已經給我了。」
要說出那句話的表情在HiMERU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在那之後躲到廁所裡,好一陣子才紅著眼眶出來,HiMERU原本想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飯,他卻搶先說跟朋友有約。 HiMERU突然分不出要在說謊或者是真的跟朋友有約,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狀況,起初跟要聯絡上後他只是遠距離靠電話跟文字給予要指示和協助,並全盤相信要的報告、認為一切都順利,殊不知那是害怕失敗又不願被否定的要的謊言,等他發覺不對勁時要已經跌落深淵。 這樣面對面也分不出真偽,他作為哥哥是失格的吧。 嘆了口氣,HiMERU決定去熱晚餐,說了會在外過夜的ニキ做了些便當冰在冰箱,裡面還有こはく的份。他其實不介意吃泡麵,既然ニキ要做當然欣然接受,均衡的菜色總比泡麵好。 獨自吃飯的時間意外的漫長,要是讓ニキ看見他一邊吃飯一邊用電腦或許要被念會消化不良了吧,燐音還會幫腔こはく都是學他的,想起那些吵鬧的成員,他的嘴邊不自覺揚起笑。 晚餐後,洗好保鮮盒坐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切著電視節目,他竟覺得客廳太過空曠,再待下去不曉得又要冒出什麼念頭,他正準備回房時大門被用力打開。 「メルメル!開飲酒會啦!」燐音手提好幾個裝滿啤酒的塑膠袋喊著,他身後的こはく一臉尷尬,想必是沒能拉住他吧。 「太大聲了!而且HiMERUはん不是還不能喝嗎,叫ニキはん陪你才對吧這個蠢貨。」 「欸――燐音くん喝醉了很煩人,我才不要。」殿後的ニキ拿了幾個超市的塑膠袋直接走進廚房,洗個手穿起圍裙馬上處理起食材。 HiMERU眨了眨眼,現在是什麼狀況? 「燐音はん剛剛突然聯絡咱說他們改變計畫,要咱過去會合,看他們買了一堆酒跟食物,咱也摸不著頭緒。」こはく坐到HiMERU身邊拿出手機秀訊息給他看,他連成年都還沒,今天乖乖的喝麥茶。 「――HiMERU也還不能喝酒。」 「裝也沒用喔メルメル,你說自己跟要ちゃん是雙胞胎,之前我看到的駕照上可跟他差了不少歲喔?」 HiMERU咋舌,怎麼剛好被燐音看見駕照,現在必須忍受他訕笑「裝嫩」,為了讓燐音轉移話題,HiMERU不得已只好答應喝酒這件事。 所幸不是空腹喝酒,他的酒量也不算差,搭配著ニキ親手做的下酒菜轉眼間他們就喝掉將近一半的量,途中燐音沒有再提起年齡或是要的事情,盡是跟HiMERU抱怨工作。這樣他也樂得輕鬆,配合燐音講些無關緊要或是自己佔上風的話題就好。 「好,差不多了,該進入正題。」ニキ被迫加入戰局後,不一會準備好的啤酒喝到剩下兩三罐,燐音明顯有些醉意,HiMERU臉頰上也泛起紅暈,很久沒喝這麼多了。說來正題是什麼? 「我說HiMERU啊,你是不是很討厭隔壁的鄰居先生?」燐音不賣關子,直球決勝負。 「……HiMERU不打算否認但也沒有要承認。」心中的警鈴馬上大響,HiMERU舉起啤酒罐喝了一口掩蓋動搖。 「我是不知道你們兄弟倆跟他有什麼過節,之前不也查過了那傢伙是白的?要ちゃん很喜歡他不是嗎。」燐音戳到HiMERU的痛處,酒精讓他無法好好管理自己的表情,明顯展露出厭惡,「該不會是最愛的弟弟選他了所以在遷怒?」 「嘖。」把剩下半瓶的啤酒一口氣灌進肚子裡,HiMERU用力放下空罐,巨大聲響及粗魯的動作嚇到其他成員。 「是遷怒又怎樣?我就是看那個對誰都一視同仁的混帳聖人不順眼,但所有人都不自覺對他有期待,向他索求,這傢伙也是那傢伙也是!要也是、我也是!」要的事情讓他很難單純以自己的角度看待風早巽,他總是把要放第一順位,即使再怎麼不能原諒巽只要想到要就能忍住,也有辦法無視內心深處的渴求。 燐音的一句話,輕輕一推讓他心中勉強維持的天秤失去了平衡。 「……椎名,去年你有泡梅酒對吧,拿出來喝,今年梅子的季節到了後HiMERU贊助你買材料做新的。」爆發情緒完後HiMERU沉默了幾秒,其他三人以為他冷靜下來時突然要ニキ拿出密藏的梅酒。 「HiMERUはん你還要喝!?」第一次看見HiMERU這般失態,こはく知道他要繼續喝時趕緊阻止,當然沒有用。 「喔喔!就是要這樣!再多爆發一點啊メルメル,憋著對身體可不好喔!」 「哼哼,梅酒的話就適合別的下酒菜,等我一下!」 「你們也阻止一下啊!」
這天是一周三次的資源回收日,巽在清晨禮拜後帶著回收物到公寓的垃圾回收區,在那邊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HiMERUさん!早安,第一次在丟垃圾的時候遇到你呢,真是巧。」最近比較忙,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有段時間,巽覺得自己很幸運。 「……早安。」 HiMERU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他有點在意,又認為直接關心身體狀況過於突兀,正好想起幾周前的事情。「很抱歉,之前我帶來的人造成麻煩。」 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HiMERU說:「起因也和我們事務所的天城有關,不用道歉。」 那麼,HiMERU先回去了。HiMERU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電梯,他似乎沒有發現巽追在身後。請問是宿醉嗎?聽見他的問句才猛然回頭,面露不解。 「因為看你剛剛丟的袋子裡都是啤酒罐,才在猜是不是。」 HiMERU嘆口氣,不得不向巽坦白他的確是宿醉,並暗自在心裡祈禱巽不要再跟他搭話。前一晚跟燐音他們喝到半夜,早上又被緊急委託的電話聲吵醒,因為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不得不讓こはく一個人去處理工作,HiMERU只好代替こはく出來丟垃圾。 他現在非常後悔昨晚輕易被燐音牽著鼻子走,一直以來藏在衣服下的尾巴露了出來,還賭氣喝太多酒導致宿醉,更別說現在無預警遇到巽。 可惜事與願違,進電梯後陷入思考的巽在門打開時突然提議:「我有可以舒緩頭痛的香草茶,稍等我一下。」 「不了,HiMERU沒有那麼──」來不及了,巽快步消失在門後,頭痛讓HiMERU無法照常思考,滿腦子是趕快回房間睡個回籠覺。 「入春了還是有點冷,進來坐坐吧。」HiMERU還沒決定該怎麼做,巽再次打開大門叫住他。 拒絕他就好了,HiMERU。一股聲音在腦海裡這麼慫恿著,他想到的卻是要一臉擔心詢問身體狀況以及是不是跟巽有什麼過節的模樣,下意識地身體動了起來踏進大門。 巽的住處格局跟HiMERU那邊幾乎一模一樣,一個人居住來說過於寬敞的3LDK公寓意外的有生氣,或許是因為常常有不同人出入吧,環境整齊、植栽鮮綠,HiMERU坐在沙發上看著巽在廚房的背影,頭好痛。 「來,小心燙。」馬克杯冒著熱煙,HiMERU吹涼後緩緩喝起香草茶,真的有效也說不定,至少他感受到緊繃的肌肉稍微放鬆下來。 「剩下的我用保溫壺裝起來了,帶回去喝吧。」見HiMERU似乎症狀有舒緩,巽放下心中的大石,把跟馬克杯一起拿過來的保溫壺交給HiMERU。 「……為什麼。」HiMERU沒有接下保溫壺,而是雙手抱著還溫熱的馬克杯,低聲呢喃。 「怎麼了嗎?」巽沒有聽見HiMERU的低語,誤以為是呻吟又緊張了起來。 「為什麼要這樣關心HiMERU,不要再對HiMERU溫柔了!」緊繃的神經全斷開,從以回禮為藉口的送菜開始,到這次紓解宿醉的香草茶,HiMERU不能理解,也不想明白巽為什麼如此注意他。「如果不是要還跟你那麼親近,說要搬走他可能會傷心,HiMERU早就開始找新的住處。」 「把你那個濫好人的精神用在其他地方!」 巽被HiMERU的大吼聲嚇了一跳,以往只能察覺到與HiMERU之間的隔閡,原來他是這麼想的,眨了眨眼,巽難得找不到可以使用的話語。 「即使這樣跟我說……」巽的眉頭皺起,老實說他是這陣子過於忙碌見不到HiMERU才發現自己比想像的還要在意他,在垃圾場遇見的瞬間心裡是又驚又喜。 「比起HiMERU,多花點心力在要身上如何?」HiMERU冷笑,他猜測是因為怒吼的關係,頭又痛了起來。 「為什麼這時候會提到那孩子的名字?那天我說過了,要さん跟你對我來說是不同的人――」 「但你沒有分出『我』跟他。」打斷巽的話,HiMERU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刺痛越加強烈,他越來越沒辦法斟酌講出的話。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切都無所謂了,既然讓事務所成員抓到尾巴,告訴風早巽事實不算什麼。 「你一定想不到吧,有人會假扮弟弟的身分生活,要的高中後兩年,甚至上大學後我也代替他過,現在更是謊稱自己跟他同歲。」要住院後,HiMERU在高二暑假後到大一第一學期成了他的替身,代替要上學、依照他的學業程度應考,幫他準備所有醒來以後會用到的筆記,為了不讓人懷疑所以盡量避免用要的身分建立人際關係……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全部只為弟弟。「在我快要放棄要清醒的可能性時,他張開眼了,在高中的畢業典禮後,像是呼應這個時間點一樣他也失去了高中所有記憶。這樣正好!對我來說這樣最好!」 忘記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部從頭來過。 「他很努力靠一學期就做完復健還補上課業的進度,以前那個『做不到的十条要』消失無蹤,只要不再跟你有瓜葛的話他明明可以順遂下去……」HiMERU知道這是歪理,誰也無法斷言那樣的未來一定順遂,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你不出現的話,要就……我就……」體溫已經比空的馬克杯還要高,HiMERU咬牙、擠不出任何話,這時巽輕輕撥開他的手,把馬克杯取出放回桌上,再堅定的用手掌包裹住骨節分明的雙手。 「……真的很對不起。」 「你道歉也沒有用。」 「我知道,但還是必須為誇口說你們是不同人卻沒分出代替他活著的你這件事道歉。」這段時間他不斷探索著HiMERU和要對自己而言的不同之處,現在似乎輪廓更清晰了一些。 眼前的人不是那個仰慕自己、總追在身後揚言要成為風早巽的後輩,是另一個有著相同寂寞的存在。 「前幾任女友和我分手時都對我說了,我不懂愛。明明從身邊無數人獲得各式各樣的愛,我懂的依舊只有主教導的愛,但這不是大家想要的。」巽露出苦笑,「高中時更不像樣,分辨不出那些向我湧來的『愛』,但是那孩子,要さん選擇我身邊最近的位置,成為第一個給了我清楚易懂、人類的愛的人。」 不是不求回報的愛,不是難以讀取的愛,而是大聲主張、尋求回應的愛。 「你也一樣對吧?」 HiMERU睜大雙眼,這一刻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與眼前的男人是同類的事實,也確實了解為什麼那天喝醉的巽會是那個回覆,昨晚被燐音釣出來的真心話再次浮現腦海中,我想向他…… 「有要さん跟其他很好的夥伴在身邊,你卻還是偶爾露出寂寞的表情往我這看,這讓我很在意,不知不覺對我來說你不再只是新鄰居或要さん的哥哥,是想更了解、觸碰更多的人。」 這個男人的話,風早巽的話,是不是能夠…… 「……『我』想要的,可跟要不一樣。」抽離雙手,HiMERU趁巽還沒回神壓倒他,拇指撫過他的嘴唇,眉間緊蹙像是在等待下定決心。 猶豫不過一秒,他掠奪了巽的雙唇,啃咬讓巽微張嘴,製造可以入侵的縫隙,HiMERU捲起他的舌頭,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我想要的可是這種東西。」 錯覺吧,太陽穴的刺痛似乎沒那麼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