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蛇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夜鷹才好。 那場夢境太過寫實，以至於他每每見到夜鷹腦內都會閃過夢的內容，太尷尬了，要是被問到發生什麼事總不可能直說做了跟你的春夢吧？ 懷抱著複雜的心情去上班，由蛇打開工作人員用的後門前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拍打雙頰，掛上一如往常的笑容邁出腳步。 「早安、午安！」 「早安，今天也要麻煩你了。」 「小事一樁！交給ゆんゆん我就對了。」 就算表面上裝得了平靜，由蛇的行動依舊出賣了他。 「由蛇，這個麻煩你送到六號桌。」 「了解！」 對話的途中由蛇完全沒有對上夜鷹的眼，這幾天所有的互動都是這種感覺，他相信對方也已經發現了，但就是做不到和過去一樣的相處方式。 「由――」 「歡迎光臨，大姐姐好久不見！是來見我的嗎？好開心！今天想喝什麼？店長最近進了稀奇的基底酒要不要試試呢？」 夜鷹眨了眨眼，又被躲開了呢。 調酒師的異樣連偶爾進來的工讀生都發現了，夜鷹覺得不採取應對措施不行，卻苦於不曉得原因無法對症下藥。 「你跟由蛇吵架了？」下午請假的ダニエル舉著啤酒杯問，進夢十夜前他已經在附近的中式餐館喝了不少，今天不打算去第三間，那麼選這作結最適合。 「我沒有這種印象呢，所以算是單方面被他避開吧，他可能心情不太好。」而且是好幾天前就開始了。 「喂喂怎麼聽起來這麼無所謂的樣子啊？」ダニエル挑眉，突然有點同情起由蛇，當他思考著要不要蹚這趟渾水時靈光一現，「沒有喝酒不能解決的事情！今天就交給我打聽清楚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用你的錢喔。」看透ダニエル打的算盤，夜鷹提出警告。幸好今天不忙碌，偶爾讓店員工作時喝醉應該沒關係。 「酒錢從由蛇那小子的薪水裡面扣嘛。」ダニエル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不遠處由蛇身邊搭住他的肩並用手上的杯子推了推由蛇的臉頰，笑得不懷好意。「喲！聽說你最近心情不好？」 「蛤？」 看見由蛇彷彿見到害蟲般的表情夜鷹忍不住笑了，其實他不那麼在意由蛇為什麼避開自己，只是希望他能夠放輕鬆一點享受生活。 ……經過那件事後很難吧。自忍野八海回到HAMA、與由蛇打開天窗說清後即使夜鷹想維持至今的關係，由蛇還是時不時會露出一絲以為夜鷹沒發覺的不安及不知所措，如果跟ダニエル聊過能讓他好過一點就好了。 要是由蛇知道夜鷹此時正在想這件事，他一定會馬上告訴老闆：「不可能，跟這個酒醉大叔聊天才沒有這種功效。」 可惜的是來不及了，ダニエル已經抓住他不打算讓他逃走。 「ダニエルさん，我的酒量不差喔，你是打算賒更多帳嗎？」只是想看我的笑話而已吧，太明顯了！ 「不要潑冷水嘛，跟夜鷹偶爾會在宿舍喝，但很久沒找你了，跟大哥哥喝酒談談心不錯吧。」才不管你又再鬧什麼彆扭，只要有喝酒的理由就行了。 「很不好意思我還在工作，請去找別人當酒伴。」平常沒有理由也在喝不需要特別找我不是嗎。 「明明就在搭訕其他客人。」反正逃了也沒用，認命吧。 「唉……」明言與暗語的來回攻防下由蛇終究放棄了，進了吧台拿出一瓶烈酒與兩個裝滿冰塊的杯子，和ダニエル坐到角落。 「喔！大手筆耶。」ダニエル興奮的開瓶倒酒。 「我跟店長講好了這瓶記在ダニエルさん的帳上。」讓你早點喝醉早點離開。 玻璃杯輕輕互撞，他們倆沉默了一陣子，老實說由蛇不曉得ダニエル背後有沒有其他意圖，他是少數知道夜鷹過去的人，也不會做出對夜鷹不利的行為，以他怕麻煩的個性放著不管就好了，沒有理由來搭理自己。 「不想講就別講了，反正你憋到傷自己身體也不是第一次，只是在夜鷹面前裝的好一點啊，他可是很擔心你的。」 「……就知道你只是想蹭酒。」 「被發現了啊？痛！」 由蛇用力踢了ダニエル的小腿骨，神奇的是他覺得輕鬆了一點，那麼一點點。
睜開眼，由蛇發現自己身處外太空中，厚重的太空衣不好擺動四肢，勉強划動手臂也因為不習慣的懸浮感控制不了方向。 左顧右盼，沒有任何一條類似繩索的物體，視野內也不存在太空艙的蹤影，由蛇找了好一陣子終於找到太空衣氧氣剩餘量的顯示器，他無法判斷這個量究竟是多是少、能夠用多久，唯一知道的是這樣下去他就會因為缺氧而陳屍太空中。 移動會加速氧氣的消耗，最好的做法是留在原地等待奇蹟發生。 由蛇盯著眼前有無數光點的黑暗，任由自己漂浮著，據說因為重力不同的關係宇宙的時間流逝跟地球上不一樣，他不曉得究竟經過多少時間，奇怪的是他心中絲毫不存在恐懼。 忽然，他注意到巨大的球體自背後出現，這個星球被大量的水藍色覆蓋，又看得見綠及白的色塊，「地球真美」，他不禁感嘆。 回不去了吧。客觀的判斷下他得出這個結論，不過這也沒辦法。 隨著氧氣含量逐漸減少，他的意識也變得模糊，要是最後能再見那人一面就好了，要是見到面了，這回要把一直藏在心中不願傳達的感情、說不出口的話都告訴他。 ……那個人，是誰？ 總說臨死前會有人生跑馬燈閃過，由蛇卻一個畫面都沒看見，他動著缺氧的腦袋苦惱著，試圖想起關於那人的一絲線索，眼前數次轉黑又射入微薄的光線，不知道、想不起來、為什麼，他的五官全皺了起來。 「由蛇。」 他驚訝的睜大眼，奇怪，宇宙中沒有空氣，聲音並不會傳導怎麼可能聽見自己以外的聲音？該不會是缺氧導致的幻聽？ 用盡最後的力氣朝或許是聲音傳來的方向轉去，由蛇張開嘴，淡淡地喊：「なつめさん……」 「由蛇，抓住我的手。」眼前穿著太空衣的人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並伸出手，他卻一味地在意著自己吐出的名字究竟是「夏目」還是「棗」。 由蛇聽從那個聲音伸出手，兩隻手握住前一秒，一陣暴風吹進兩人之間，連指尖相觸的機會也沒有。 啊，那個人是──
「夏目さん……！」由蛇從夢十夜的沙發上驚坐起身，右手伸的筆直，滿臉是恐慌。 「真稀奇啊，你會喊我的姓氏。」站在沙發邊的夜鷹嘴角悄悄勾起，一方面覺得罕見由蛇竟然會做夢，一方面覺得這樣的調酒師有點可愛。「來，能解緩不適的花草茶。你跟ダニー都喝醉了，還好他勉強能自己回宿舍，先讓你睡在沙發上。關店作業我跟趙雲來做就好，喝完這杯茶你就先回去吧。」 接過還在冒煙的馬克杯，由蛇覺得腦袋有些混亂，夢中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既合理又哪裡說不過去。 那個人――夏目さん不會向我伸出手，會伸出手的是遞出花草茶的夜鷹，那麼為什麼……？ 他緩緩地抬頭看向尚未走開的夜鷹，抿著唇不曉得該說什麼。 「還需要什麼東西嗎？」沉穩的嗓音溫柔無比，細長的雙眸訴說著他有多重視自己，就如同那晚他親口說的。 夜鷹さん真狡猾。 「沒有喔。」由蛇努力地揚起嘴角，夜鷹轉身後又小聲地叫住他，「……店長。」 「怎麼了嗎？」 「……謝謝您。」 夜鷹答了不客氣後回到關店作業中，由蛇低下頭，盯著毫無漣漪的褐色液體。 我也很狡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