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第二個暑假即將結束，留在宿舍的真也和因為行程錯開將近一個月沒見面的時雨趁著開學前一天還悠閒，泡了壺奶茶、配著時雨從義大利帶回來的脆餅度過整個午後。 　　他們假期間一直有保持聯絡，真也有時會拍下從患者家屬那收到的禮物傳給時雨、說說禮物的故事，時雨不一定會即時回覆，但每次都會說點什麼、不讓對話斷掉。偶爾，真也會收到時雨傳來的風景照，附帶的文字說明除了介紹地點以外，也有時雨在那個地方的回憶和微不足道的小故事。 　　這年暑假是個平穩、沒有什麼特別的假期，對他們而言剛剛好。 　　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時雨捧著在圖書館隨興借的小說，真也則是打開全英文的醫學期刊靜靜讀著，迴響在房間裡的只有紙張翻動以及牙齒咬碎餅乾的聲音。不知不覺太陽西下，橘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室內，時雨闔上書才注意到時間已晚。 　　「已經這個時間了啊。」察覺身邊的時雨視線不在書上，真也也收起期刊，「今天晚餐去學生餐廳吧！你才剛回來而已，要好好休息。」 　　原本想問室友有沒有想吃的菜、可以現在去買材料，時雨將問句吞回肚子裡，露出微笑答應真也的提議。忘了從何時開始，真也對於他的健康狀況如此頑固，只要表現出一點點身體不適就會擔心半天，和他對真也放不下心一樣。當然，他不討厭這份頑固。 　　去程真也興奮的猜想餐廳有什麼菜色，還和時雨分享暑假期間吃到的少見料理，講著講著他們討論起隔天的早餐，最後因為真也一句沒有理由的「突然想吃法式吐司」，決定回宿舍前繞到超市一趟。 　　一切就和平常一樣，只是時雨感受到一絲絲不和諧。 　　除了早餐的材料以外，時雨趁機採購了中午便當要用的菜，兩人提著裝滿食材的塑膠袋邊走邊聊，真也好奇地問起他下午看了什麼書。 　　「是部描寫在池袋生活的青少年們的故事，有點推理的成分，但我覺得主角如何解決事件並不是重點。或許是因為跟主角的年紀接近吧，我覺得細膩、精準的敘述角色以及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情是這部作品最吸引人的地方。今天看的是第一本，以後有時間想把剩下的集數看完。真也呢？今天讀的是哪個領域的文章？」 　　「腦科學喔！在探討人類意識到戀愛情感時的腦部變化，雖然觀察的樣本不夠多、實驗方式也有待改良，但我覺得是個有趣的主題，有不少可以探討的部分。」 　　一瞬間時雨露出驚訝的表情，真也沒有看漏，或許是想不到他會看與戀愛有關的研究文章吧。過去曾討論過未來要是有喜歡的對象想要一起做什麼事，那時各自提了許多理想，他們卻都不覺得搭檔會在高中時期有對象、交往對他來說是有些遙遠的事。 　　「在時雨的認知裡，戀愛是什麼樣的感情呢？」真也不自覺地向時雨提問，脫口而出後他有點後悔，擔心室友會察覺昨天見面後一直想要隱藏的事情。為了掩飾心中的慌張，他故作冷靜的說：「每個人的感受都會有點不一樣，我想多聽一點說法，說不定之後再讀那篇文章會有不同的解讀。」 　　平時熱鬧的宿舍走廊上現在沒什麼人影，兩人的對話即使聲音再小也聽得清楚。或許是錯覺，真也覺得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愈來愈明顯。 　　「雖然沒有親自體會過，但我覺得愛情跟友情有不少相同的地方，最大的差別是『想要觸碰而且佔有』這個念頭。朋友也會因為沒見面而感到寂寞、想要更了解對方的事情，如果在那之上多了情慾和佔有慾，就可以認定是戀愛了吧。」 　　「時雨果然是很理性的人呢，定義的跟大部分的科學家很像。照這樣講的話，我現在算是身處戀愛中的人也說不定。」 　　一抹寂寞閃過真也的臉上，時雨發現了，但表現出沒看見的樣子，一邊拿出房間的鑰匙，一邊繼續對話。 　　「這麼說的話，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來了。真也心中時雨會問這句話的機率有一半，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室友的後背，說出前一秒才決定不再隱藏的話：「嗯。……我喜歡時雨喔。」 　　突如其來的告白跟開門的聲音重疊，時雨轉過一半踏進房裡的身體，面無表情的看著真也。讀不懂，他沒辦法確定時雨現在是在生氣或是抱著其他感情，其實他連自己為什麼要告白也不懂。或許是直覺吧，心中有個聲音說著現在就是時候，如果時雨丟球不要躲避，直接回傳。 　　「暑假分開的這段時間想了好多跟你有關的事情，又看到腦科學中與戀愛有關的文章，我是不是喜歡上時雨了？忍不住這麼想。畢竟暑假前才發生那件事，我還是對跟你的關係產生改變感到恐懼、害怕被你討厭，不敢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但昨天你回來以後發現心裡喊著『喜歡時雨』的聲音愈來愈大，覺得自己不該忽視這個心情。」驚訝也好，困擾也好，真也希望時雨能有一絲絲表情變化，而不是用平靜的眼神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異色瞳這時帶給他些許恐懼，讓他沒辦法做好判斷，只好一股腦兒地用語言敘述感情。「你說過高中時期盡情任性也不錯不是嗎，就當這些話是我的任性吧。……我喜歡時雨，是想和你交往、想和你成為戀人的喜歡。」 　　要是你覺得當朋友就好的話請直接拒絕我，或許要花一些時間，但我會努力放下的。真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補充了這句話，擅自告白後才感覺到害怕，膽小的他把決定權交到時雨手上。 　　時雨一語不發，讓出一條路示意強顏歡笑的真也先進到房間。一背對他，真也失去了轉身面對的勇氣。閉上雙眼讓臉部肌肉放鬆，正打算問剛關上門的他袋子裡的食材要放哪裡比較好來轉移話題，卻聽見意想不到的話。 　　「……如果是有時效的交往的話。」 　　「咦？」方才的恐懼頓時消失轉為驚訝，真也緊張地看向時雨，懷疑著自己是不是有聽錯。 　　是一如往常冷靜的表情，只是帶有一點點、相處久了所以看得出的情緒藏在眼裡。 　　「如果先設定好分手時間的話，我願意跟你交往。」 　　住了一年多的宿舍裡，外頭不明顯的蟬聲並沒有透過窗戶傳入高中才認識的兩人耳中，晚飯前看完的書還在矮桌上，裝著食材的超市購物袋也被放在地板上，明知道非收拾不可，他們依舊靜靜看著對方。說，或者不說。一直以來習慣隱藏的他們在幾秒前說出了自己的秘密之一，那更深的那一部分呢？ 　　「有期限也沒關係，你會接受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他的聲音中有細微的顫抖，紅棕色的眼眸也變得濕潤。「接下來請多多指教。」 　　「那麼就到後年的春天為止吧。」是熟悉的溫柔語氣，卻比平時多了分寵溺，也帶了點歉意。「請多指教了。」 　　秘密先繼續藏著吧，如果能夠隨著開始倒數計時的關係一步步揭露就好了。 　　沒有接吻、擁抱或任何肢體接觸，他們只是交換一句話、一個笑容，以及一個有些讀不透的眼神。